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抬杠会长

2001-04-11 来源:中华读书报  我有话说

除陈寅恪先生之外,季羡林在解放初接触最多过从甚密的老师有两位:郑振铎和冯友兰。他们俩,一个在政治上大红大紫,一个在政治上被一批再批。季羡林与他们都保持着友好的关系。在第一次赴缅甸、印度访问期间,有几个月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。

解放后,郑振铎先生担任文化部文物局局长,王重民先生代理北京图书馆馆长。郑振铎先生很有魄力,季羡林便向他建议,若要在中国建立东方学,仅靠当时图书馆的一点点藏书是远远不够的,解决的办法是“腰缠千万贯,骑鹤下欧洲”,派人到欧美等地,专找旧书店,不管什么书,也不管当时有没有用,文理法工什么书都买,东方学著作更不例外。郑先生虽有雄才大略,但毕竟囿于当时的客观条件和经济实力,此事并没有最终落实。

在第一次出国访问期间,季羡林和郑振铎、冯友兰两位老师,同坐一列火车,同乘一艘轮船,同登一架飞机,朝夕相处,增进了相互间的友谊。

郑振铎先生是代表团副团长,他身躯高大魁梧,说话声音宏亮。冯友兰先生是团员,他长须飘胸,道貌岸然。郑先生同冯先生年龄相若,郑先生生于1898年,冯先生生于1895年,但他们风格迥异。

郑先生当时已经渐入老境,但仍不失其赤子之心,他同谁都谈得来,也喜欢“抬杠”,开玩笑。恰好代表团中有几个人都愿意“抬杠”,于是成立了一个“抬杠协会”,简称“杠协”。会员们想选一个会长,领袖群伦,月旦朱紫,唇吻雌黄,最后都觉得郑先生喜欢“抬杠”,又不自知其为“抬杠”,已经达到圆融无碍的“抬杠”圣境,便一致推举他为“抬杠”协会会长。在他之下,团中“杠业”发达,会员们皆大欢喜。

和郑先生相比,冯先生是威严有余,活泼不足。他说话有点口吃,偶而也愿意说点笑话,是一个懂得幽默的人。而郑先生开玩笑,找的对象恰恰是冯先生。

郑先生管冯先生叫“大胡子”,不时地和他说些开玩笑的话。有一次,冯先生正在理发、刮脸的时候,郑先生在旁边起哄,连声对理发师高呼:“把他的络腮胡子刮掉!”理发师被呼得不知所措,一失手,真把冯先生的胡子给刮掉了一块。郑先生胜利似地大笑,旁边的人也陪着笑。然而冯先生只是微微一笑,神色不变。冯先生大度包容若此,难怪“文革”中,他白天挨斗,晚上回家还读《庄子·逍遥游》。

在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里,季羡林对郑振铎先生更为了解了,感到他胸怀坦荡,耿直率真,豁达大度。出国前查体,他的糖尿病已到相当严重的程度,有几个“+”号。团里的成员都替他担忧,他自己从来不放在心上,喝酒吃点心如故。

回国以后,季羡林也经常同郑先生接触,有一段时间,郑先生在北海团城办公,担负的行政工作更为繁重了,但他对书籍的爱好却一点也没有减少。有一次,他请季羡林在家里吃饭,季羡林看到他满屋里都堆满了书,大都是些珍本小说、戏剧、明清木刻,满床盈案,累架充栋。一谈到这些书,郑先生仿佛早把繁重工作造成的劳累丢在了一边,眉飞色舞地谈起来没个完。没想到晴天一声霹雳,郑先生竟在飞机失事中罹难,过早地离开了人间。

代表团自始至终和睦相处,气氛融洽。他们在熟悉而不亵渎、亲切而互相尊重的气氛中生活了半年。这是季羡林得以认识冯友兰先生最集中的一段时间。他与冯友兰先生同在北大,对先生治中国哲学史的那种坚韧不拔的精神,十分敬佩。为了这门学问,冯先生不知遭受过多少批判,他提倡的道德抽象继承法,甚至受到过诡辩式的严厉的批判,但他并没有被压垮,同时能在几条战线上应战。他坚持真理,修正错误,经常不惜以今日之我非昨日之我。这种精神,季羡林非常赞赏。

(摘自《季羡林传》,蔡德贵著,人民出版社2000年12月出版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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